2010年12月10日 星期五

畜生集之三(11)

嗨,你睡了嗎?我之前所說的所有有關你的故事,當中沒有一個夜晚是睡得寧靜又平順的(當然好睡不是你的STYLE)。今夜也沒有例外。我失眠了,但沒有你帶來任何新的節目。

我倚靠在廚房的穿堂,環抱雙手,看著那女孩開的電視,聲音持續在跑,像是永遠念不完永遠聽不懂的咒語。電視的藍光照著女孩已然熟睡一邊的臉龐,她的睡眠有股神聖不可侵犯的莊嚴。我連走進客廳,都覺得自己不潔而停步在這。我說得不是伸出狼爪這類的情節,(也許你拿刀抵著我去做,我會就範。)我這是尊重一種純潔的天然,如同我尊重你一般。

我學著接受(意思我有時不能接受)你所有的決定。連你最後的消失,我也只能尊重。

 我一直想像你最後的畫面。是在醫院的走廊盡頭,翩然消失的那件粉紅色條紋的病服嗎?還是穿上長靴的你喀喀喀從容走出大門?還是你會易容術嗎?還是你一直都在我的附近,看著我作了許多掩埋你的事。為什麼你還默默地,不阻止我讓你消失的任何一步呢?

『我今晚要在這睡。』 那一晚,我跟你說。
『你在這,我也不會覺得比較好過。』

於是我走了,我讓出你說的空間和時間。

踏出病房,走廊的風瞬間吸進你的門。我快速闔上門,張開雙手以及雙腿壓著門,不讓風有任何灌進去的可能。本來耳朵裡,還有風不絕的嚎叫,突然一瞬間,安靜了下來。我放開手然後放鬆膝蓋。我走到窗邊,朝天空看去,天空好美好清澈,整個清明到星星伸手就能拿走一樣。

太美麗的事物,總有一股詛咒環伺。至少我有印象以來,台北的夜空從沒有這麼地漂亮。那時的我,深信是股祝福。我愉快地吹著口哨,輕快地走到停車場。回程的路上,想著明天的午餐,要去買你愛吃的無敵一品粥加魩仔魚,老闆娘肯定會閃著金牙笑著開我玩笑,問我,是不是又買給女朋友吃啊?那我加送顆蛋給你補補。

隔天沒有電話,也沒有任何消息通知我,我一如往常踏進醫院。打開病房的門,沒人,是空的,一切井井有條,置物櫃空無一物,衣櫃放著折地四方型的病服和厚棉被。像是你從未存在過一樣!所有的病房資料,你的姓名完全被抹去。我暫時想不到任何頭緒,走出醫院,想著你是我的夢?還是我是你的夢?希望你已經醒在另一個現實的世界裡頭,而是我忘記了我是夢中角色的事實。

我從冰箱倒了一杯水,一股牙齦酸痛的感覺襲來,喚醒我存在的意義。感覺是什麼?只是要我記得喝冰水牙齒會酸嗎?那你的感覺呢?是我記得妳,還是妳記得我?

一旁的KAISER是另一個截然不同的對比,呈現的是一種絕對的自在,完全不像是四肢動物的睡法。KAISER像是徜徉在草原上,仰望天擺成一個大字型,擁抱著星星如雨,深藍清亮的夜空,隨時等著蒙主寵召。

對,我推開門,外頭就是那片清澈的星空,跟那夜妳消失一樣,美到讓人嫉妒,美得讓人害怕。

2010年11月26日 星期五

民主之旅

有想像過嗎?有一天會google 自己一歲到十歲長大的地方。

原因無他,為了明天回去投票。我還真不知道用現在的捷運和公車,怎麼回到小時候長大的地方?

最近的捷運站,距離我家六個block,我用食指和虎口計算了距離,那是一段一個五歲小男孩從來不知道多遠的距離。

地 圖上巷口的牛肉麵店還在,我只要找到那家麵店,就可以到我家。那家日新牛肉麵可不簡單,那可是我爸領薪水,我們家才有機會吃館子的唯一選擇,一碗牛肉麵, 切點海帶豆干,真是山珍海味。小木櫥裡的小菜,煮麵大鍋的蒸汽,可是我小時候努力撐直身體,望穿了小眼睛,伸長了手也勾不到的。

外 頭的巷子不見了,變成了中華路,一條很大很寬六線道的大路,據說連到縣民大道。縣民大道會到現在的縣政府(未來是新北市政府)。雖然我只記得後站南雅夜市 的牛排香,還有連綿不絕的火車聲,我爸說,我小時候愛哭鬧,他就會開車帶我來聽火車,我就變得安靜。第一次一個人坐火車回到高雄的外婆家,就在板橋上車, 只是想不到一列長長的列車,開了將近了二十年,我才又有機會回到這裡。

我 去過縣政府的稅捐機關,更改我家的稅藉,我成了戶籍裡頭唯一的人,也就是戶長。但我沒有走進去小時候的家過。我媽說,他們租給了人家做理容總匯小姐的宿 舍,三樓的透天厝,隔天每間小小暗暗的,他說每一層樓,有個巨大的熱水器和一個洗衣機。我每次想到這,都覺得是不是有滿地廢棄的針頭和保險套?於是我找了 各式各樣藉口,推延我媽叫我進去我以前的家。但明天我肯定要進去的,不管多黑多暗,我就是要去信箱裡頭,拿那一張投票通知單。

為 什麼我要回去投票呢?為什麼要回去一個陌生又熟悉的地方?其實我害怕,害怕面對小時候的事物消失,害怕住隔壁美麗的大姊姊變成大路邊賣玉蘭花的大嬸, 害怕一向為我撐腰的魏小弟,現在開著計程車到處在抱怨交通。我知道小時候美麗的一切,肯定會消失。但我準備好了,我想在那,也就是我以後的家,許下一個美 麗的未來,所以我明天去投票,展開回鄉的民主之旅。

2010年11月20日 星期六

畜生集之三(10)

我拿出包包裡的鑰匙一支一支地試,卻怎麼也開不了門,最後最確定的一支插進門鎖時,我奮力一轉同時用力推門,門依然不動如山。我氣憤地撞了幾下門,想踹門卻踢到了門檻,我哎呀的一聲痛痛痛......感謝後面KAISER開始對著門拼命地吠,像是助陣也像是為我出口怨氣似的。

『是不是裡頭有結界?』女孩摸著門,一把認真地說。

『我出門還好好的,我保證。 』

『想搞鬼的話,當然是趁主人不在家。讓我試試看?』女孩站前一步雙腳併攏。

我伸出手示意來吧。女孩雙手舉到嘴巴上,對門大喝了一聲『去!』我嚇了一跳,倒退了幾步,KAISER比我退得更遠。門上的鑰匙絲紋不動,女孩卻用眼神告訴我OK了。我狐疑地轉了鑰匙,說也奇怪,門竟然開了。門啵的一聲像被吸出來一樣,幸好我緊緊抓著門把。

『有時候這些靈,就是離不開原本的家。』女孩說。

開玩笑吧,怪咖女孩,可以請問是什麼靈,誰的靈?我可是借錢都會記得還,當分母也無怨無悔的好咖。拜託!這房子我一個人住了五年,可從沒發生過這種怪事。可是這門鎖,最後一次是你換的。我還記得那天我下班回家,剛剛開不了門的事情,就發生了一次,我的鑰匙一直都打不開,不知道過了多久,最後我無力又無奈地按了幾聲門鈴,門鈴響得像是悶哼在蓋布袋裡頭被K了幾百棍的被害者。咦,說也奇怪,門打開了,然後看見你穿著我的ROOTS T恤短褲下面是雙全新的紅色拖鞋。

『surprise!』你伸出兩隻手等待著擁抱,可是我當場可是呆住了。

『不高興嗎?你以為鑰匙沒給我,我就進不來嗎?順便跟你說,你家附近的鎖匠,人還不錯,幫我換了最好的鎖,說這是專利,他保證最專業的鎖匠,例如他,也要超過10分鐘才能打開這鎖!』

我無力地將鑰匙放進門後的鞋櫃上,坐了下來脫了鞋。然後你晃著手中兩支全新黃澄澄的鑰匙,問我說:『你希望我把鑰匙給你嗎?』然後就轉身跳著走掉。

女孩穿著慢跑鞋,坐進了家裡米白色的沙發,在上面跳阿跳。我是意會到電視打開,發出了災難片中隕石擊中地球,發出轟隆巨響,然後悲壯的音樂傳來,我這才醒覺。

『你家椅子好軟喔!』 女孩邊跳興奮地說。

你一定要跳著說嗎?喂,KAISER,你起什麼鬨,指甲這麼長,我都看見米白色的沙發上有了一排排的抓痕,你快給我下來。我急忙地抱了KAISER下來,趕緊倒了飼料在碗裡。KAISER低著頭,像是準備聯考一樣,啃著一時無法消化的食物。

『喂,他們在幹嘛?!』女孩指著電視中歷劫歸來的男主角,正在一片火海前擁著女主角親吻的畫面。

『這是災難過去祝福對方的方式。』我毫無思考地脫口說。

『真特別!那我剛剛應該這樣對你的。我可是幫你驅走了壞靈!好的靈,是不會這樣對主人的。』

謝謝喔,差點賺到!可是講起來我還真有點毛。不過那災難結束後的吻,我都不覺得是祝福,而是像個詛咒。你在醫院失蹤的前一晚,你說你想去電影院看電影,我看你那蒼白虛弱的臉,直想著光走路就有困難了,怎麼能去看電影呢?我沒說話,你卻跳了起來,興奮地走到了廁所。出來時,已經換好了衣服。就是那天你姊送來給你的,灰白毛呢兼橫紅帶的毛衣,下頭是短裙,你還穿了黑色的皮長靴。我看你撲了蜜粉,搽上了口紅,一點都不像住院的人。你挽著我的手,就走在西門町的路上。我們在最近的電影院,最近的時間點上,挑了一部電影。一樣是部好萊塢的災難片,你要我握著你的手,看到了最後。男女主角在歷劫歸來後,一樣這樣千篇不律地擁吻著。我實在覺得有點無聊。然後你在我耳邊小聲地說:

『這是災難過去祝福對方的方式,你也可以這樣吻我嗎?』

如果你的災難會因此過去,就算吻你一百萬遍,我都願意。於是我像男主角一樣用手勾著你的脖子吻了你。不知過了多久,你掙脫我手,然後跟我說:『我就是災難。』

2010年10月20日 星期三

畜生集之三(9)

『晚上可以住你家嗎?』女孩手捏著一根薯條,眼神閃耀著感動。

在麥當勞,坐落於市區一個這樣擁擠的速食店,人靠著人這麼近,真難想像如何不顧他人眼光,嚥下眼前的食物。我被迫靠著KAISER坐,牠老轉過身來面對我,我就離牠的狗嘴這麼近。陣陣熱氣,混雜著食物的蒸氣,很難說是分子如何複雜的有機芬芳香味。

『這果然比螢幕上的好吃,而且真的還是熱的!』 我根本不知道如何回那女孩的話,那女孩一根接過一根吃著說。

我不知道用怎樣的口吻,告訴那女孩,那薯條只是這萬惡城市中,螢光幕裡最無聊貧乏的食物。這城市還有更多罪惡的食物,是不會在電視中發現的!小鬼,別只想用電視來認識都市!在我還來不及說出口時,女孩一把搶過我眼前的那包薯條。

『你的也給我吧。』我還來不及說話,女孩已經自顧自地吃了起來。

KAISER蹲在旁邊,眼巴巴地瞪著我們桌上餐盤的食物。我用眼神示意牠,這可不是狗兒吃的,光炸這種的料理行為,就足以讓狗長出十個大小不一,任何位置都能長出的腫瘤。我用無聲的語言,恐嚇著KAISER。KAISER不甘不願地低下頭,無辜地看向女孩。只見那女孩,從容不迫地丟出一枚......像是麥香魚裡頭鱈魚片,金黃色圓盤狀的,滾滾滾,一路滾到了自動門。然後自動門開了,KAISER興奮地追了過去,隨後自動門關上,接著KAISER黏在玻璃門上冒出幾聲悶哼聲。

我看著鱈魚盤,溜出了自動門,溜到了街道外頭,消逝在城市的嘴裡。就像是那天你推著行李箱,也是這樣走出了醫院大門,就消失了。隨後的十年,我再也找不到有關你的任何蹤跡。

你一定不相信,我去戶政事務所,假裝過是你親人,詢問你的消息。對方要我拿出證件,我只好說我忘了帶。那公務人員叮叮咚咚敲了鍵盤,按出你名字的三個字。顯示:近十年無任何戶籍資料。為什麼有人可以這樣人間蒸發?!我知道你對我隱瞞了真實的病情,因為急性盲腸炎,醫生發現了你肝也有腫瘤。醫生跟你說時,你一定不知道,我也正貼在門帘外,每字每句記了下來。

『小姐,我們發現你的肝右葉處有一個第三期的腫瘤。』

你說你知道了,你會好好考慮治療的方式。我走到了醫院的餐廳,回來時,若無其事帶著星冰樂和你最愛吃的MISTER DONUTS。你笑著問我:『我怎麼可以吃啊?我還在住院耶!』

我說:『又不是給你吃的,是我想吃。』

『分我嘛,分我嘛!』
『好啦,好啦。』
『等我出院,再買還給你嘛!』
『........』
 
我撥了一塊像是指甲縫米粒般大小的甜甜圈,手掌平舉慎重地塞到你嘴裡。你大口嚼著笑笑地說:『真好吃,真好吃!』為什麼這一次你沒揍我?沒有使盡全力地搥我?或是大力捏我手臂或臉頰,而是堆滿了笑。然後我喝了滿滿一大口星冰樂,把冷冷冰冰香香甜甜的每一滴冰沙,用溫軟的吻,送到你嘴裡。

『我只看過,從沒吃過。森林都沒有,這個真是好吃,真好吃。』女孩看著桌上的杯盤狼藉又說。『吃飽了,我想睡了,你家在哪?可不可以住你家?』

然後我看KAISER叼著鱈魚片走了回來,顯得神采奕奕,卻好像一點也不想吃。

2010年10月12日 星期二

畜生集之三(8)

『你為什麼要找青蛙?』我坐在廢棄游泳池邊,脫著濕透的一隻鞋,翹起腳用手拉出了一支襪子地問著那女孩。

她手扶著地上無辜地看著天空說:『庫比,牠肚子餓了。我在山上找食物,我什麼都找不到就越走越遠。對了,庫比她是一條蛇,最愛吃小雨蛙。』

 『蛇吃青蛙,青蛙吃蚊子,蚊子吸人血......』我記得你說過這樣的話,還邊在病房的廁所嗯嗯。而我從沒完全闔上的門,你拿著一本鮮豔封面的vogue在看,你放下雜誌看著我。然後恍然大悟地說:『所以人喝蛇湯補血!你快去買!』可我實在不知道哪裡有,走出病房繞著圈邊想,又看了看你那蒼白毫無血色的臉。我腦中突然浮出了小時候看過華西街殺蛇的景象,一條一條的蛇被抽乾了血,而蛇皮下頭的顏色就像你現在的臉。

『我好了!』你叫我進廁所扶你,你手搭著我的肩膀站起來。然後你悶哼了一聲,眼睛閉上。像是停頓了一個世紀這麼久,我靜靜看著你的眼睫毛,就像遠方的天邊連綿不絕的黑森林。肯定頭暈了,因為手術的大量失血,加上突然站起來的關係。我在你耳邊悄悄地跟你說:『走!我們去華西街!』

你穿著病服,外頭罩著一件我的皮外套,就坐在蛇店外頭的圓桌。那一碗蛇湯在台北十月的夜空下,蒸氣還十分地明顯。然後你一直說話一直說話,我還得在適當的時間差,一匙一匙地餵你喝下蛇湯。你說你想開了,說工作可以不要這麼忙,說出院之後我們要出國,我們還要兩個人去自助旅行,先去香港再去澳門,然後是奧地利,澳洲,荷蘭,義大利像是想把世界地圖上的所有國家快速地說完一遍。但是你說的這些地方,後來你都沒法去,我當然也沒去。因為你還要我把台灣航線所有會到的國家補充完畢。我在這裡該慶幸你不知道要說台灣,所以我今天還能待在這!

『汪汪汪!』KAISER正在狠狠地吠。幹什麼!KAISER很少這麼凶惡地叫,搞什麼鬼啦。我看到那女孩,抓著KAISER兩隻前腳,向著天空用力地拉扯,KAISER掙脫後猛力地叫。我正要制止時,那女孩悠悠地雙腳張開,然後雙手展開,像是伸展運動般地平伸朝向天空。

『我看你眼神好像在地獄,我跟你的狗幫你做了祈禱。』女孩閉著眼睛跟我說。

 『......』我不知道回什麼。趕快擠了個問題問『那你從哪裡來?』

女孩說:『找青蛙時候,我看到有一台大車,裡頭有一個長鬍子的男生,我跟他招手,他就停車,我上去後坐在座位就睡著了,醒來下了車,就在前面的路口。』

2010年10月4日 星期一

畜生集之三(7)

青蛙,兩棲動物也。青蛙鳴叫為了求偶,跳躍為了移動。那住在水邊是為了什麼?為什麼有動物可以一下跳進水裡,又一下跳上陸地?牠是喜歡在陸地,還是在水裡?還是這兩個地方牠都不喜歡,只是沒得選擇罷了。抑或是人類先發現青蛙是兩棲動物,還是先想到了兩棲動物才來定義青蛙的習性?

我蹲踞在公園老舊乾涸的池塘裡想著這件事,隨即我跳上了岸邊,然後又跳下池塘,想像著我也是種兩棲動物。可根本問題是,我連我喜歡待在哪,都是個徹底的問號。

『你在幹嘛?』問我青蛙在哪的女孩,她穿著七分的牛仔褲,細細白白的小腿下面是一雙慢跑鞋。她綁著馬尾,瞪著大大的眼睛,但是毫無表情,就這樣看著我跳上去又跳下來,跳上去又跳下來。

『青蛙是不是像我這樣!?』我呼喊著,用一種講笑話的方式,但那女孩還是一點反應也沒有。傾刻間我想站起來,突然我給池塘下潮溼的土絆了一下,然後滑了一跤,跌成了狗吃屎的模樣。KAISER吠了幾聲具有嘲笑口吻的叫聲時,還給我愈來愈大聲,似乎就像在歡呼!可我還在眼冒金星。大概就是老了,血液循環不太好,蹲了一下就頭暈眼花了。這時我還真搞不清楚,現在我是在水裡還是在陸地?

那女孩湊近看著我,然後伸出手。朦朧間我看那女孩的鼻子嘴巴眼睛,本來只是種好看勻稱的陌生,現在卻化成了一股熟悉。因為你也曾經這樣伸出手。我記得那是在凌晨兩點多,我和你本來睡著了,你卻突然大叫:『啊!』的一聲又尖又亮,似乎就要劃破了夜空。

『沒關係,我在,一切有我在。乖乖,秀秀喔。』我以為只是你惡夢了,轉身抱著你跟你說。

『白痴啊,我是肚子痛,好痛!好痛!痛死我了!你快點給我起來!』然後你大力捏著我的手臂不放。這次換我叫出聲,而且比你還大聲。你不甘示弱,叫得更大聲!接著你使出腿功一踢,我掉下了床。然後我醒了爬了起來,看見你滿頭大汗,臉色和嘴唇都是蒼白的。趕緊拿了鑰匙,開了車送你來附近的大醫院急診。醫生確診是急性盲腸炎,要馬上動手術。幫你換成病人的衣服時,你一邊痛一邊叫又跺腳,這次你捏我左手手臂捏不夠,還換成右手繼續大力捏。

匆忙間,要進手術房了,我跟著護士小姐一起快步推著你的病床。然後你伸出手,就像現在那樣。『我會不會死?』你眼睛發直地問我。我想都不想先伸出了手,緊緊握著你的手,跟你說,『放心,你不會死的!我死了,你還不會死!』

『真的嗎?』你看著我,我大力點點頭。看見你露出微微的笑容,消失在亮著『手術中』燈號的那端。這也是我最後一次看見你的笑容,也是我說的無數謊中,回想起來最沒道理的一個!

『喂!手痠了。』那女孩說。我趕緊伸出手,她就輕輕拉著我上了陸地。暖暖的手心就像是天上的太陽,還有雲,我看到雲像是長了翅膀的你,背後還有著淡淡的藍天。她的手,並不像你那天握我握得好用力。在禮貌性的時間差內,我鬆開了手,接著我揉了揉被你曾經捏烏青的臂膀。

2010年9月27日 星期一

畜生集之三(6)

『快給我走!別給我裝死!』我跩著KAISER呼喝著。

外頭的陽光很大沒錯,但是天氣很好,藍天白雲,連樹梢的影子都顯得硬又銳利,像是剛剛才割開過去我陰沈的生活。以為養了寵物的生活,我就會踏出去深鎖的大門,迎向陽光然後充滿光明的未來!我會有更優質的休閒生活,甚至會新認識一個開朗愛笑的女孩。可是KAISER為什麼就是不要在下午出去呢?明明後腳都夾著快要漲滿的膀胱跳著走。為什麼還要逞強!

就跟你一樣這麼固執!那天你邀請我參加你老闆約的烤肉大會,我知道你是花蝴蝶,只好靜靜地拿了一罐啤酒在角落裝孤僻。走來了兩個女孩,問我在哪個部門高就。起先還吹牛是貴公司生意往來的客戶,名下有四台跑車!

後來你想起了我,大叫:『我的男朋友呢?』

我喊了聲:『有!我在這』

以為有什麼重要的事,原來是問我廁所在哪?我指了指泳池旁邊的草叢堆。因為我剛就是在那解決的。但你死也不尿!明明灌了五大杯啤酒還給我裝得嘴很乾。另外泳池的水,我伸下去才曉得是溫的,洗起手來十分溫和舒服。

你趕緊喊著喝醉穿著西裝泡水的老闆:『趕快上來!泳池有毒!有童子尿!』

我趕緊拉著你到草叢裡!你繼續大叫!大家快走啊!啤酒有毒!雞尾酒有毒!凱薩沙拉有毒!然後我摀著你的嘴,你隨即把我的手撥開。我情急之下吻上了你的唇!你瞬間變得安靜!到處揮舞的雙手,變得溫柔。這是我第一次吻你!你大叫著:『停停停!』我以為是你的無情拒絕。沒想到你轉頭就往泳池吐了。一口一口的穢物跟著你的吼叫,開始在泳池瀰漫!

你老闆終於清醒,飛也似的逃離現場。 接著眾目痴呆,所有人的目光看著我。我拿出手帕擦擦你的嘴!你竟用手舀了泳池的水,漱了漱口!然後告訴我:『CARRY ON!』

 我說:『NO!』你雙手握著我的頭,硬是大力的親下去!初吻的滋味果然這輩子忘也不忘不了!

現在我雙手握著KAISER的狗頭。湊得很近跟你理智地說:『身體需要的維他命有許多是需要陽光轉化的!我們得去陽光下走走!』

噢!我才知道這是多麼不智的選擇。KAISER正對我打了一個很大聲的嗝!這一聲,充滿著宇宙一百倍濃度的腐敗味!又像是一百顆放了一百天的臭雞蛋,全部丟到我臉上。我隨即噁心反胃想大吐特吐! 我彎腰手抵著門外的鞋櫃瘋狂地想解放嘶吼。

一隻手輕輕地拍拍我的肩!我抬起頭一看,確定這一定是天使降臨人間。我沒看過這麼美麗無暇的臉龐,眼睛又亮又圓,鼻子小小巧巧,眼睫毛適中地散開。但是五官卻完全不帶著情感。

然後她跟我說:『先生,這附近有青蛙嗎?』

2010年9月13日 星期一

畜生集之三(5)

KAISER這隻老狗,真是不知好歹。在頂好買的過期五折小牛排,牠聞都不聞。還是我水煮了30分鐘,確定除掉細菌,加上少許薑絲由本人喝下肚的。只好帶著KAISER來到專業的寵物店,就位於士林夜市的附近。士林夜市也就是當初我和你買KAISER的地方。你一直覺得這是接觸人群最好的地方,你說這裡坦白不偽善,該惡就惡,該騙人就該你被騙。士林大雞排,本來就是這麼多粉裹的,賣你五十而已,不然你要半隻雞大小的雞排嗎?只賣你五十,你還不嚇得問是不是培養皿養大的,吃下肚會不會成為複製人!

『先生,你家的狗要一個一個試吃?這樣不會很麻煩嗎?』
櫃檯小妹的圍裙深綠色的,手指還在上面搓著。

『你有看過狗這麼老嗎?你看牠那個死樣子,大概國共內戰時,就吃過砲灰』
我指著躺在地上喘氣的KAISER。

『那是幾年前養的?大概幾歲?』眼前的有一雙大大無邪的眼睛看著我。

『小妹妹,我祖父民國三十八年撤退時,就帶著牠坐船來台灣!』

『天啊,這樣換成人類年齡三百多歲了!』櫃檯的小妹妹拿起計算機,認真地換算。

『我建議你告訴店長,幫牠報名金氏紀錄!』

『我就是店長!』為求慎重,我盯著圍裙上面C罩杯上的名牌,OOO前兩個小小的店長二字。

 『失禮了,我只想確定狗有沒有所謂的老人食品!』
我不甘心地撇過名牌,轉頭看了看地上的KAISER。

KAISER一個嗅過一個的狗糧,就是不肯吞下肚。突然之間,KAISER衝下前去,眼前一個短裙辣妹被KAISER一個箭步撲上,舔啊舔辣妹的臉頰。為什麼是你!?這有天理嗎?短裙兼人字拖的辣妹還露出一副開心的樣子,跟你大玩抱抱和親親。KAISER也不想想是誰幫你洗好澡,才輪到你有這福利。改天要不要你來幫我洗澡,換我來到寵物店,抱抱這些喜歡寵物的辣妹呢?

『要學會愛一個人,就要從養寵物開始!』

你在這家店的櫥窗前,嚴肅地對我說。靠,明明是你想養,幹嘛這樣說。我是不懂這句話中,你有什麼暗示或著隱喻些什麼,嫌我不夠愛你嗎?還是想用寵物綁住我。我跟你說,寵物這兩個字從未出現在我目前為止的生命經驗。

倒退幾秒鐘前,你說的另一句話。!『天啊,你從沒養過寵物嗎?』

 如果你把小時候的電子雞不算的話,答案應該是沒有。反正我玩不了兩天,就因為不知道那雞為什麼要我陪牠,而關機送給我表妹。牠難道不應該去追求牠的大自然或著是另一隻母雞嗎?我陪牠是在浪費牠的生命,同時也在浪費我生命!而那個表妹卻因為養雞的經驗,現在則是在念電機系,未來會在新竹科技園區做事,然後砷中毒而被迫嫁給矮他十公分的打工仔!

『那我陪你呢?也是浪費嗎?』你大聲嚷嚷,然後我語塞了。

你低下頭,頭也不回地快步離去。我跟著你後頭,你很四肢僵硬地走完一圈的士林夜市,又走了一圈士林的夜市。你就在我前面,在熙熙攘攘滿家燈火夜市的人群中。長長的頭髮,在你肩膀上自然的垂下,露出了一點雪白的耳朵。我敢肯定眼前的你絕對不是一種浪費,以人類的世界來說,你對世界極有貢獻,你懂世俗的一切,你懂付出和消費,我完全不懂。後來的我,雖然因為你的摧毀更無法拯救誰。

『先生!你不可以這樣!』
我拿起眼前的一塊狗糧,無意識地往嘴巴塞。有一股腥味,卻沒有鹹味的記憶飛了出來。

後來我飛快地跑進那家寵物店,把離我最近的一隻小狗舉了起來,然後追向繞著一圈一圈走的你。店員趕緊跑了出來,在後頭一樣說著『先生!你不可以這樣!』但那時的店員腿並不像現在的這麼長。我追到你後,氣喘吁吁地跟你說,這隻是店裡最好最可愛的一隻!我想我們可以養他。

現在KAISER是不是店裡最好最可愛的一隻呢?打死我也不相信,店員隨後給了我們一個狗籠,一條狗鍊,一包紫色包裝的狗飼料。對,就是KAISER現在咬開包裝,大快朵頤的那包。

(待續)

2010年9月6日 星期一

畜生集之三(4)

『先生,你的狗對人好熱情。』

KAISER,為什麼比我還厲害!?我都沒注意到對面搬來了一個早上會出門跑步的短髮女孩。這是我三個月以來第一次七點以前起床。不到六點就給我大吼大叫。KAISER!你是膀胱無力還是昨天喝太多啤酒?!害我還沒喝咖啡就得拉著狗出來散步。

 『你好可愛喔,可是身體有點髒。 』女孩彎著腰跟KAISER說。

這是朋友出國開會,寄養在我這的狗。你會洗狗嗎?老實說我不 會。我朋友就是這個樣子,她知道狗不喜歡乾淨的身體,不喜歡洗澡,所以不喜歡做他們不喜歡的事。可是人生總得做由不得自己喜歡的事,對吧?因為我們得面對 不喜歡我們的人,有一天會因為他們喜歡的條件而喜歡上我們。但這樣的喜歡終歸是暫時的,只有喜歡上消失(包括你的)才是永遠。另外老實說,短髮女孩,彎腰時,我並沒看到蘋果綠細肩帶裡頭有什麼。

『這種女孩最虛偽了,明明不愛動,裝成這種,根本等男人搭訕嘛!』

訪談節目定義運動型女孩,一定得平胸腿長小麥色的皮膚,外加細肩帶背心熱褲短襪慢跑鞋。你說這種女孩過不了多久就會因為紫外線造成皮膚癌,運動過度造成膝蓋老化以及心臟猝死。你十二點起床後,還躺在床上,吃著我買很久已經冷掉的早餐。用慵懶腫腫的瞇瞇眼,看著我跟我說,你要是敢搭訕這種女孩,我就把你喀嚓。

 『先生,待會我男友要接我去上班,不好意思。也許改天我傳授給你幫狗洗澡的秘訣。 』

死心吧!KAISER。再下去,只好把你五花大綁成火腿,天氣好的話,再加上烤肉架,洗完澡的你一定很快就會乾。眼前短髮加上穿著熱褲和蘋果綠細肩帶的女孩,開了水龍 頭,手掐著橘色的水管,潑出的水花沐浴在晨光,一定有彩虹的綺麗畫面。這鐵定是平凡如老狗跟男人的幻想!KAISER,你跑什麼?你還想跟著人慢跑啊,別忘了你除了膀胱炎,還會有關節炎和心臟病。我是幾百年沒抬起腿慢跑了,別妄想我拉著你,追在運動短髮女孩的後頭。我只會跟她告別。然後說,祝你有個美好的早晨。看見我腳上是一雙不正 規的雞皮休閒皮鞋,KAISER,你就該死心了。我們還是慢慢走去附近的超市買你的飼料!

2010年9月5日 星期日

畜生集之三(3)

 『飛利浦,可以這樣叫你嗎?』

如果你下輩子是美式咖啡壺蒸氣熨斗或是自動刮鬍刀,還是自來水濾水器。我都可以叫你,飛利浦。我在深夜的儲藏室,把所有奇奇怪怪的家電全都翻了出來,一一鋪在床上,數了數一共九件飛利浦的家電。這些都刻著你的名字。隨後我翻上床上,抱著這些飛利浦家電,在夢裡摸著念著學著做著聽寫般地練習。

『科技白痴,你不知道人類現在多進步了嗎?』

『各~位~觀~眾,現在就讓我介紹本世紀最偉大的發明。』

還強迫我拍手,你一邊說一邊斜著手,在浴室的鏡子前,這樣跟我示範自動牙刷怎麼用。你牙齦怎麼黑黑的。這是我第一次除了碰你嘴唇,還看你嘴巴以外的地方,包括嘴巴裡頭藏著深邃黑暗的祕密。你叫我不要吵,你要繼續示範,為了我的牙疼,還為了不讓我一個月一次去見附近的正妹牙醫。繼續說吧,你。反正我是不會想用一根會自己震動的奇怪塑膠桿,接上一個比一般都大又有斑斕色彩的怪異牙刷頭,用了然後遠離蛀牙以及正妹牙醫的。牙刷如果真要自動,應該只要嘴巴張開就有人可以幫你刷乾淨。是你不了解這些科技企業背後的邪惡企圖,讓存貨的手工牙刷就此無用。

 『我不管,刷你卡買的,你就要用!』

你總是相信這些具有新科技的事物,每天在網拍上做功課,然後買了一堆寄到我家。晚上你一個一個將包裝打開,跟我介紹著蔬果調理機保留了膳食纖維,讓吃更健康。負離子吹風機,帶來森林般的乾淨空氣,頭髮可以再生毛囊。我總在心裡想:幹嘛不直接吃水果或是搬到鄉下去呢?我從未跟你爭辯,也從沒跟你說,人不會再更好,只有越來越墮落沈淪的份。如同上了鎖的儲藏室,裡頭的東西只要放著,只會舊只會老只會死去被人遺忘,永遠不會自我再生和進化,這就是記憶與生命的不同之處。

『你下禮拜跟我們一家去泰國玩,我跟人事部請好假了。另外,你的護照在我這!』

amigo,怎麼拿到我護照的?他說連你的護照也在他那。為什麼有人喜歡收集別人的護照?就怕人家不跟他一起出國玩嗎?前年amigo帶我跟他們一家人出國旅行的時候,他請搬家公司撬開我家的門,把一切插電會有作用的物件,全都扔進目前那間儲藏室。amigo知道那些全都是你買的。於是私自做了主多弄了一間儲藏室,那間客房於是封印了很久,五年的房租就像流水一樣地流掉。

『老婆,我在鹽酥雞家喝醉了,你來載我好不好?』

喂喂,本來好好的一間客房,我專給喝醉回不了家的朋友睡的。amigo現在自做自受了吧。在我家喝醉的時候,他只好call他老婆來載。過了半小時,他老婆帶著兩個可愛又愛睏的女兒,來接一個眼睛紅紅的老爸。amigo他是你大學的學長,曾經喜歡過你,但他了解你,知道你並不喜歡他。隔年跟了一個同公司外語系畢業的行政小妹結婚,理由是他想照顧一個女孩一輩子,誰都無所謂。現在amigo生了兩個女孩,眼睛小小的眼尾下垂,遺傳自媽媽一向楚楚可憐的形象,現在總喜歡躲在amigo後面,牽著amigo的手去看家附近的野貓。

『我告訴你,要得到她,就要了解她從不需要你。』

『但是你需要她,這點一定要讓她知道,然後你就成功了!』

amigo結論是,因為你不需要我,剛好我需要你。所以我們就在一起了。這怎麼可能,我自己一個人這麼好,還需要什麼人?amigo連連吐草我,上禮拜為了找一條皮帶請假一天,在家翻箱倒櫃,然後又累又失望地躺在地上,看著客廳碎了一地的玻璃渣。那就是經歷我驚濤駭浪下的玻璃法國壓。

我想明天只能用大茶壺煮水用濾紙手沖咖啡。不過我先要噴一堆刮鬍泡然後用刮鬍刀,十倍時間地刮啊刮再出門上班。要是前一天跟amigo去喝酒,隔天肯定下巴會見紅。你也喜歡我的刮鬍泡,還在97年的聖誕節用過。你在臉上及下巴畫上白色卷卷的鬍子,帶上聖誕帽從浴室溜出來。我知道你是聖誕老公公,可是我不知道。今年有什麼禮物?然後你上身穿著我的白色條紋襯衫,用穿著粉紅丁字褲的雙腿跳上來夾住我。那一夜,你愛我愛得我快窒息。


(待續)

2010年9月3日 星期五

畜生之三 (2)

『毛巾,給我毛巾!我好冷。』

光七度就可以讓全部的島民受不了,而大肆採買幾乎征服南北極才需要的衣物。這寒冷的夜,你要條毛巾很合理。必定是洗完澡,看見我那充滿異國情調的浴巾,覺得非常不舒適以及不自然吧?!說裡頭的浴巾來自異國,肯定有異味。異國的顏色是為了讓主人忘記它有多久沒洗!在浴室外頭,我換上短褲居家上衣,一雙藍白拖鞋。一手打開抽屜拿著全新的毛巾,另一隻手伸進半掩的浴室門,彷彿可以感覺你身體的熱氣。你碰到了一下我的手臂,有種來自南方島嶼的溫暖感。你在那頭穿著紅色比基尼泳衣在跑步嗎?還是下半身的草裙和胸前令人充滿遐想的椰子殼呢?

『我拿好了,我要關門了!』你大聲說道。

『喔,熱水夠熱嗎?』我隨即伸出手來。

『熱水的溫度很正常。另外,你有個很棒的蓮蓬頭。』

『謝謝,我常拿來幫屁屁做SPA!』

KAISER 衝進門,一溜煙就就到了廁所,還在地上尿了一大泡尿。我一手跩著KAISER,不知該生氣還是高興。牠知道那是廁所耶!但事實上就是一間有蓮蓬頭可以洗澡的浴室兼廁所。

『SIT!坐好!蹲下!』有聽沒懂的到處亂晃,KAISER好像在檢查這幾年我的房子有什麼改變。既然記得廁所,就該記住習慣睡覺的地毯啊。可惜你拿來的那條紅黑相間的SOGO來店禮,我早丟了。現在是一個IKEA的馱色地墊。雖然遲疑了,看到牠快步往那個方向奔去,我放心了。關起門,我一手打開你說過很棒的蓮蓬頭,把老狗黃得不能再黃的老尿,沖到你吐掉良心的下水道。看那深黃越變越淡,淡得像從天而降的雨水,沒有經過大地沒有沖刷的記憶。


太扯了,究竟是記得還是不記得。KAISER就睡在那,用那一貫斜躺的姿勢,尾巴捲起身軀一派放鬆。我說過就像個起司堡。只是不知道這幾年,你還學會了打呼還有磨牙。是不是做夢了,還給我流了滿地的口水。

『這樣不行啊!你這樣睡,外頭那些母狗肯定受不了。』

這幾年我幾乎忘記自己睡著是什麼模樣?以前一向從你那得知。你說我睡覺眼睛沒有完全閉起來,手習慣抓著被子好怕人搶走,側睡靠著牆壁腿就會抖。還說我睡到深夜,會出現一種低沈奇妙又富有節奏的呼吸聲。你常常笑我,是不是上輩子是隻鯨魚,才有那種呼吸聲。我很想知道下輩子你會變成了什麼?是咖啡壺嗎?如果是,是飛利浦的吧?

(待續)

2010年9月2日 星期四

畜生之三(1)

我把房間整理了電腦換新手機換了。就是號碼換不掉,好像預留了一個如果有人還想找到舊時我的一絲線索。但是那個要找我的人,我會期待,卻覺得不可能。可是我真的是很想重新生活。不管了,我真的要開始新生活了。所以我走出整理好的房間,換上新的鞋子,用一種全新的心情面對這個世界。

一個你已經死去的世界。

電話響了,一個很陌生的號碼,適合全新手機。就是那個隨機附上的鈴聲,高音得令人不自在。

『我不是,你找她有什麼事嗎?......喔,算是認識......』
『什麼?為什麼?這不關我的事吧。』
『好好好,明天我會去。』

對方是流浪動物保護協會的人,說有隻狗叫做KAISER被他們撿到,項圈上主人的姓名不是我。是XXX,但是電話留的卻是我的手機。這是一個很久以前的事,我一點都不想提,更不用說當時在士林夜市買一條牧羊犬,她綁上KAISER項圈時,堅持要留我的手機。只因為我是手機都有在接,沒接到的話還會回電給對方的笨蛋。靠,分手之後,明明是你打來的,卻冷冷地跟我說打錯電話。是你根本不知道說什麼,還是不曉得怎麼道歉。那你幹嘛還打電話給我。

 在八點多的晨光下,KAISER變了,變得又醜又老。一定平常這時候的我根本還沒醒,一定是早上的陽光太刺眼,一定是辦公室的小姐在耍我。這不是我認識的KAISER,小姐要我再看一次。這種在非營利事業工作的小姐,穿得不很講究,就是一身白T恤和牛仔褲。念在水藍色的內衣在T恤下面,有秋天天空很清爽的感覺。於是我又再一次細細看了那隻據說是我的狗。是KAISER沒錯,牠還是那身捲捲的毛,半身是灰,半身是白。不同的是那灰與白現在很接近,而且牠的表情,我很陌生。但我接近牠時,牠用一種幾乎放棄世界放棄自己的心情,頭側到我的大腿。用眼神跟我說,牠很累,牠想回家。


『奇怪,你剛在車上,一副跟我車很熟的樣子。下了車,怎麼就吐了?你暈車吧?』

你的狗就跟你一個樣,就愛逞強。

那天,說要慶祝你同事結婚,要辦一場最後的單身PARTY。奇怪的是,她沒醉,還被她的未婚夫載走,連連道歉說著不好意思,明天要早起挑婚紗。你不是主角,卻喝得爛醉,只因為你來者不拒地乾杯。我在前座開車,不時聞到你酒氣沖天,你一直跟我說,我是你遇過最好的男人,你很怕再也遇不見像我這麼好的。接著你大聲尖叫要我停車,你甩開車門就是一陣大吐特吐,彷彿大掃除後垃圾車清運的決戰時刻。我扶著你,你說好熱好緊。然後你翻開絲質襯衫,脫掉內衣,要我摸摸你有沒有良心。我不敢摸,我大聲說你有你有。現在我才知道你根本沒有。你的心早在八百年前喝醉就吐掉,流到城市的水溝去了。

 『喂喂喂,別在這睡著了。』

我順著摸著KAISER光禿禿的肚皮然後摸到了一絲心跳。噗通噗通一跳一跳非常扎實。我停在KAISER良心跳動的時刻不知多久,KAISER轉過來眼睛揪著我,像是告白後很囧的停頓。我不敢多看別過頭去,之後連拖帶拉進了家門。跟你那天第一次到我家過夜很像,不同的是那天是你連拖帶拉著我進我家的門。因為你淋濕了,我也淋濕了,那天是下著大雨,七度C的夜晚。
(待續)

2010年8月18日 星期三

畜生之二

在她的相簿裡,不管是笑,裝酷,裝冷漠,還是癟嘴都十分CUTE。主角先是睜大眼睛看著自己煮好的食物,再來是吃一口那盤不知道什麼炒蛋的鬼料理,然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吐著舌頭拌鬼臉。我怎麼霎時覺得風光明媚。

滑鼠繼續細心往下滾動,卻發現每張照片都可以看到一隻貓。主人表情衣著再怎麼活潑多變,那隻貓始終是101號表情。酷,冷靜,總是漠不關心。我看世界塌下來,那貓也不會跑吧!照片因為都是全都是在室內拍的,那貓絕對不曾出門,主人更加不可能帶著家貓到處遛達玩耍。

這女孩肯定每天回家照顧這隻機八貓,一隻公貓怎麼就跟一個女孩在一個屋簷下一起生活。那女孩眼睛還算清亮,眼角尾巴有點自然下垂,笑容有點酒渦,臉白白嫩嫩的,滿可愛的。但因為不常笑,拍照的時候表情顯得有點僵硬。可那貓就不一樣了,就是一股自處泰然的威風,前臂踏著步伐堅定有力,頭始終微微翹起看著高處。

看牠樣子,肯定是隻公貓,絕對沒錯,因為太MAN了!這貓每張與女主人的表情,在在顯示出對自己伴侶的驕傲,可一點都不像是主人與寵物的親密合照,倒比較像是女孩就是這隻貓的寵物。是不是那貓假日坐在沙發上,招著手要那穿著女僕裝的女孩送來冰涼的檸檬可樂,還有一盤滿滿新鮮的秋刀魚。

定定神,指標跳回到目錄上,看見那女孩不在自我介紹上留下自己的名字。卻命名了一本那隻貓從小到大的記錄相簿,叫做為妙神丸。這貓肯定叫做妙神丸。當中有一張公貓還小的照片,與女孩共枕在床鋪上,捲著尾巴,眼睛瞇成一條線地想睡的討厭模樣。底下寫著,從今天起,把拔不要我了,妙神丸你要跟馬麻相依為命!哭哭。

2010年8月17日 星期二

畜生之一

「你還在養那畜生留下的狗!」

我都快大聲咆嘯了。你想想看都分手多久了,為什麼還留著牠?我知道你會想說,總歸還是個生命,要是沒人養,不知道流落街頭有多可憐。可是我說啊,要是這狗乖巧聽話也就算了。這條狗笨得要死,大小便失禁就算了,遇到不熟的人,就是吠一直吠。而且身上還有一股濃濃的臭味。什麼?你昨天幫他洗過了。這狗跟他的前主人一樣,就是臭,臭死人的臭。早跟你說過,畜生就是畜生,臭還是滾到街上的好。你看看,你前幾年被他折磨成什麼樣?你每天兼三份打工養他。他還不是晚上出去鬼混,喝醉就算了,還帶了個女的,回你家睡。我真是佩服你有阿信的容忍一切的美德。當做沒看到就算了,早上還幫那女孩叫了計程車。

「你別走啊!說你幾句就不高興!」

幹嘛?你要帶牠出去散步!我看準沒兩下子,那條畜生追著其他母狗就跑了。你在後頭死命地拉著牠的景象,可是這街坊鄰居再也熟悉不過的。一次還衝撞人家的未成年母狐狸犬,怪怪,也不想想自己是條米克斯混了些土狗,所以有著長耳朵,毛色還帶了點人家外國狗的斑點,看起來就是到處要飯的乞丐裝。就是那身材因為混種過度,異常壯碩,尤其是那腿粗壯得像什麼似的,就跟他主人一樣。我看被警察追,逃個三天三夜沒吃沒睡,我看都沒問題。

「汪汪汪!!!」叫屁啊,我是你媽最好的朋友。你要不要問她,她被畜生拋棄鬧自殺的時候。是誰連夜陪他哭一整晚。那時你才幾歲?斷奶了沒?還給我躺在狗窩裡,你睡得可香了。現在被你媽養得這麼大,還是一點家教都沒有。我說,幸好,那畜生留給你媽的是一條狗,而不是一個小孩。那小孩肯定長大會是個惡少年,要不到錢,肯定打一頓再偷了錢去打整夜的電動。我說,你快牽著牠走吧?牠一哈氣,那個味道我就是受不了,噁心死了,一聞到我就想吐!

2010年7月5日 星期一

南雅夜市

南雅夜市

我爸媽從高雄北上說要整理人家退租的老房子,那裡我們一家人曾經住了十多年的老房子,它在土城,在一個曾經再也熟悉不過的街名,日新街上。我媽常常把那個地址抄在我小學書包的隔板上,後頭放著伍佰元。那是給我放學迷路時,至少可以坐計程車回家的救命法寶。

今天爸媽坐著台北捷運,搭了長長的一條淡水線,來到倒數第三站,我目前的住處找我。然後我跟他們去了一趟小時候常常去的南雅夜市。印象中,板橋的南雅夜市,會經過一個地下道,上頭有鐵道,時常有火車經過的聲音。我媽說那會安定,我幼小時就已善感的心靈,中止我的哭泣和吵鬧。不知道經過多少年,我又回來了這裡,現在地下道消失了,火車聲音沒有了,剩下看不見的捷運不知在何處的地上會竄出幾個出口。我還記得府中站出站時,那個空蕩蕩的空間,那裏曾是我傷心落淚的地方。因為在那我跟我前女友分手了。

晚上爸媽確定好住宿的旅館,我爸說要帶我要去重溫我小時候,常常愛吃的牛排館。現在是一客120元的平價牛排館。二十多年前這一客牛排的售價幾乎一樣。這家牛排館其實還有賣麻油雞和小火鍋,真是特別的複合式經營。我記得小時候,我爸帶我媽和我,來到南雅夜市吃牛排,那時是我小小心靈覺得最高尚的活動。我還記得那裡的服務生,總會穿著白色制服套著黑色背心和領結,送上我愛吃的奶油餐包和紅茶。現在眼前這盤,熱氣撲面哄哄的鐵板一樣熱得嚇人,肉質我已吃不出改變,紅茶和玉米濃湯是我拖著拖鞋,自己去倒的,還是免洗杯和碗,當然還得自己拿餐具(我今天穿著背心和夾腳拖,到底有什麼資格要求高級的服務!?哈哈)有點不敢相信,我出產自這個很台的夜市,到處賣著鬆垮垮牛仔褲,和一堆10元碳烤的地方。於是我笑著跟我媽說:這裡是板橋文化倒退的象徵。但我心裡知道這裡是我的出處,一個讓我傷痕累累,成長許多的地方。如果十歲那一年沒有搬家,沒有意外,我應該會在跟三五好友穿著垮褲抽長壽喝台啤,罵髒話配著一碗滿滿都是排骨的藥燉排骨湯。

剛我喝紅茶,配著過熟過老的牛排。不知從何時起,我已奠定紅茶就必須搭配牛排的規則,就算是有一次,某個公主般的前女友外帶茹絲葵牛排給我當宵夜,我仍會在便利商店買一瓶純喫紅。我來自這裡,或許南雅夜市從沒變過,我也還是從小就善感愛哭鬧的台北縣小男孩。

2010年6月11日 星期五

<發現新節奏>觀後感

有一個女孩,說她莫名其妙地被一個陌生人,說她的青春是首悲傷的詩。她覺得這是很無聊的說法。(我卻好同意。)青春就在那要走不走時,真的是首悲傷的詩。曾幾何時年少輕狂,我們都痛恨成人世界的醜陋和虛偽,所以愛飆髒話,表達一切對成長的不滿。當然不能永遠每天等著過寒暑假,我們得面對,然後殘酷無回地長大,於是越大,我們髒話越來越少,沉默卻越來越多。

劇情模式好似通俗家庭劇中的三個女人和一個意外闖入的男人。卻因為一種青春的搖滾節奏,有了十分不凡的抒寫。這真是一部角色出發的動人好片,轉折總令人意想不到。我喜歡這種獨立製片的風格,劇情發展常常摸不著頭緒,卻又意外地吃得很飽。

給<親愛的醫生>的一封信

親愛的醫生:

我們都很想念你。在疾病王國裡,我們好弱勢。疾病不再是隱喻,而是真實的存在。健康是一種完美,卻沒有人是完美。陪伴疾病的便是醫生,你。如果你不見了,或是我們根本不知道要問誰,身體裡面發生了怎麼一回事?真的讓人連活都不知道怎麼活。對於生命的有限,我們常常拿來開玩笑。世界上職業貴賤更是奇特的階級與分類。職業是怎麼一回事?我不知道。怎麼做醫生呢?第一志願的高中考上第一志願的醫學系嗎?人們說職業就是一輩子會想去做的事。假如我們的醫生都這麼想做醫生就好了。我們都是生命的小丑,總是被操弄得不知道該不該做自己想做的事。請醫生知道你可以讓世界上的人過得更好,許是一個人也好,也是一件足以令人一生開心的事。

2010年5月31日 星期一

羊男的底片---第一課

羊男會洗黑白底片。

羊男總窩在狹窄黑暗充滿醋酸味的小房間,雙手有著黑黑的一個一個的小斑點,每一個小印記,都是銀粒子顯影後的殘餘,洗不掉的就當做歲月的印記。如同他洗了一卷,那一個底片鐵殼堆在抽屜那樣,現在房間無數的抽屜有著無數的底片鐵殼。羊男愛死了底片洗完的那個味道,恨不得有廠商做出這樣的型男香水,這樣他可以每天噴著出門告訴世人,他會洗底片。

羊男每天做的事,就是將箱子裡頭每一台停產的相機,裝滿底片,然後走出去到處拍照。他不是酷愛拍故作懷古的老街或是腐朽即將拆除的都市邊陲。只是剛好他住的地方這麼老舊,他走出去每一個事物都比他的年紀要老,他說他是過客,這些存在才是永恆。因此他愛用這麼老舊的方式記錄他生活的一切。

羊男總習慣在底片顯影時,每三十秒,搖五秒。五秒搖晃上下六下,每一下溫柔但重手帶有感情,為了讓每個銀粒子接受他的感情,成為了每一個完美顯現的時光印記。羊男總愛說搖晃這個步驟絕不能馬虎,它是一種暫停,而非加速作用。每一個搖晃著即將離開的肩頭,都是讓他走得更遠,更堅決。化學裡頭是這樣在交換液體分子的,並非無情。離開可以讓很多事物更顯得清晰,拼了命靠近卻是永遠不能接近的曖昧模糊。這點羊男很清楚。他走離主流世界很久很久,所以躲在暗房洗他的底片。(待續)

2010年5月17日 星期一

讀劇會前言

寫在世界末日之前:我想任何人準備好之前,我也還沒準備好。一直以來面對始終不是我慣用的伎倆。逃避才是生存之道。所以嬉笑怒罵,死皮賴臉。承諾一輩子編劇,想一堆的故事,不過就是洗洗自己寡廉鮮恥以管窺天的門風。但我還是永遠會寫。於是世界末日的構寫,是想寫一個包括人類起源和滅亡的故事。妄想說些世界末日之前,有哪些人怎麼去想,怎麼去活,怎麼去死,怎麼苟延殘喘,怎麼迷失,怎麼遊戲人間,怎麼牢騷滿腹。作者總希望各位看倌聽完此劇,還能在世界末日之前,順便帶點茶餘飯後的話題,繼續生活。

2010年4月10日 星期六

杜天成新的受獎演講稿

遠古時的人類,到了夜晚只能躲在黑暗的洞穴裡,彼此一個挨著一個,藉著碰觸到彼此,確定彼此的存在而產生安全感。就算夜晚洞穴外的世界,到處充滿著野獸的嚎叫和魔鬼的笑鬧聲,我們因為碰觸到彼此而有了安全的感覺。但是人類在夜晚,因為畏懼和害怕外面的世界,不敢交談,害怕被外頭世界知道了我們的存在。直到有一天,有一個勇敢的人,在惡劣氣候裡,狂風暴雨,打雷閃電,接著雷電打中了一棵樹木,接著開始燃燒。有光有熱的情景,起先那個人看得有點入神,但隨即想到了什麼,拿了一枝枯枝,靠近那棵樹木,點燃了火,把火把帶回了夜晚的洞穴。

於是人類有了第一個擁有火把的夜晚,那時候,人類終於在黑暗的洞穴裡頭看到了彼此,但每一個人卻不敢碰觸到另一個人,他們保持著適當的距離看著對方。接著面面相覷,誰也不知道有著火把的長夜漫漫應該做點什麼?有一個人覺得應該跟另一個人說點什麼。他開口說話了,他說,他今天遇到發現火把的事,說著說著。另一個人則開始跟大家說,今天遇到哪一種動物,容易在沼澤獵捕。於是知識產生了,跟著火把從這個部落傳遞到另一個部落,接著文明發生了。人類開始建立起自己的聚落,到現在的城市。

不同的是,現在這把火,上帝收了回去。我們又回到了黑暗洞穴般的生活,一個挨著一個,藉著碰觸彼此尋找安全感的每個夜晚。我們看不見彼此,更不知道須要說點什麼給另一個人知道,我們會看不見這個世界帶給我們什麼樣的問題和難關。但是我們依然要珍惜,至少我們還能一個挨著一個,確定彼此的存在,而不是孤獨一個人面對世界的終結。我們正等待著下一刻,上天會給我們什麼樣的選擇,讓我們又可以看見了彼此。這樣我們才能了解世界正需要人類做點什麼,也許這點做點什麼,只是為了人類能在世界繼續生存,而非地球需要人類這麼做。因為洞穴外頭的世界有著太多未知,人類則永遠不可知;如同人類和世界的未來同樣不可測。現在這個時刻來臨了,我們不應該害怕彼此,仍是須要一個挨著一個,牽起手串連起來,可以走到更遠的地方。終究會出現一個人,他一定會被擠在最前面,即使他不願意。但是那個人會變得勇敢,因為他也無法選擇,此時他會最靠近洞穴的出口,而天空也會慢慢放出了光明,太陽漸漸地升起。

2010年4月6日 星期二

第二場最後的舞台指示

正當杜天成快要崩潰的時候,他先是雙手彼此握著,似乎想要禱告,往下搥了一下卻又放棄。所以他開始無助地搓著手,身體前後搖晃。後來安琪在旁邊緩緩地伸出手,握住他那雙不斷搓手的大拇指,就這樣緊緊握住幾秒鐘。杜天成停止了搖晃。安琪想放手,杜天成搖搖頭。杜天成的頭靠近安琪的手,而安琪靠近懷抱著杜天成。杜天成開始哭泣。安琪意識到應該放手時,她放手了。杜天成蹲踞地更低,在椅子上仍一邊在啜泣。而一旁的安琪看著杜天成,呼吸幾乎就要停止。而大可則在一旁看著,而不知所措。

2010年4月5日 星期一

相機與我

好像看到了她的信息,不過是在二手傳統相機拍賣文章上。

[NIKON F80D 銀黑機 無摔無傷 功能皆正常]

[外觀還算新的 不會有舊舊的感覺~~]

[欲售3500 輔大 捷運新埔站 台北醫院 可面交~~]

[意者請回站內信~~]

[另有NIKON AF 24-85D F2.8-4 出售~~]


前面這兩個攝影器材,並沒什麼了不起。一台尼康底片時代末期的普及機,電子的,會自動對焦和曝光的相機,二手價不高。後面那隻鏡頭,有點小名氣,尼康小三元曾經入選過。我也曾經用過,在拍攝劇場光源不足的環境下,全開光圈,畫面十分之軟,並不實用。前面兩個地點我很熟悉,這是同一個故事。但是多了一個沒什麼印象的地點,台北醫學院。雖然我曾在那有一個非常爛的作品在那裏演出,被演員嫌死了我寫的醫學倫理劇本,叫做:消失的微笑。我記得寫那個劇本時,我正經歷一場感情的結束,勉強寫完,但我知道那不是一個專業編劇的藉口。但那個劇本爛就是爛,最後PAY還被扣了五千。

這一組相機加鏡頭,讓我想起一個地方,那是離新埔站滿遠的地方,須要先轉公車,最後走滿長的一段路,途中會經過一條地下道。(台北縣常常出現的那一種隔開火車鐵軌的做法。)當時你還在念台藝大,我在你租的房子看過這組相機加鏡頭。當你從箱子裡頭拿出來時,我確知我那時的心情十分雀躍,因為我遇到了一個跟我有著同樣興趣的女生,我記得你還有一台NIKON D60,這是台數位單眼相機。顯然不在拍賣名單上,這是數位時代司空見慣的事。人們覺得數位機身實用,拍再多都不用花錢。而底片機,若你沒在拍底片,或是你根本不知道去哪裡可以沖洗底片。這相機對你來說是完全沒有用處的。因此有人一定會先賣掉沒有用的底片機。

至於24-85這支鏡頭,我想先談談我第一枝鏡頭,NIKON AF 28-85mm F3.5-4.5,那是我考上高中加入攝影社時,我爸買給我的第一台相機NIKON FM2 配著就是這支28-85。光圈不大,解析力頗高,變焦鏡的入光量跟我目前拿的鏡頭和相機完全是兩回事,算是只能在晴天用的鏡頭。我記得我第一次看到這支鏡頭時,我心裡頭是很激動的。就像是新認識的兩個人,拼了命在找彼此契合的點一樣。而竟然是我的第一支尼康鏡頭跟你的鏡頭系出同門同款。接著我覺得攝影這件事,並沒有我以前想像得這麼孤獨,或許可以跟自己心愛的人一起很開心地拍照。雖然我跟你交往的期間,並沒有那麼多時間,可以去哪個地方短期旅行走走拍拍。不過我還是記得我跟你去過附近的林家花園,我秀了一手街拍,拍白天的南雅夜市。我還跟你吹牛,我主修街拍,一種SNAP環境和行人的拍法,不改變看到的事物和景像,而是單純被動地記錄下當時的畫面,用構圖和MOMENT去贏取一張好照片的價值。這是馬格蘭通訊社一脈相承下來,在現在拍MODEL司空見慣的攝影創作手法,顯然我的街拍是老掉牙和古典保守的。

寫到這,我並不知道也不確定,這是否真的是妳在賣這套相機,或是妳託你的朋友賣 WHATEVER。不過兩個面交地點對我來說都十分地敏感,一是你住過的地方,最近捷運站就是新埔站。(雖然據妳最後跟我說過,你已經搬離了那裡,但是那離你的學校還是很近,再者我也不知道妳畢業了沒?不過目前我研四依然沒有畢業,行文的時間,我正在趕寫畢業劇本:世界末日。)新莊的輔大,這是一個我印象中的小學校,規模像是鄉下學校。(我不管這裡頭出了多少的戲劇人才,是我的前輩和老師,像是馬汀尼和紀蔚然等等都是。)但她真的很小,小到你從門口走進去,一不小心多走了一下,就會過頭。

不過我在輔大裡頭辦過攝影展。不過不是我拍的。是她拍的。卻是我佈展的,用我大學攝影社學過辦展的經驗為你布展。我記得我當時,我並不十分甘願佈展,一方面裡頭掛得都不是我的作品,輔大在我的美學字典裡又是我完全不喜歡的地方。縱使一切令我不甘願的因素,我仍是替那些你前天用卡紙冷裱好的攝影作品,綁上了釣魚線,一張一張按照我跟你討論過的順序,一張一張地高低適中,間隔剛好地擺放完成。一幅你說你老師替你提的字,是攝影展的題目: 嬉遊記。這題目像極你拍照的風格,都是妳去玩過的地方,有絲路,有台東,這些我不曾跟你去過的地方。你用你年輕歲月愛去遊玩的地方,愛玩的相機,嬉戲似地拍了留下了一幅幅畫面,辦成了一個屬於你的第一個攝影展,卻也是我第一個替人辦的攝影展。我再重申一次,我並不甘願為你佈展。但因為我曾愛過你,也愛你愛過的相機,或著說是攝影(目前仍是)。所以我幫妳搞定妳的展覽。據說當時非常成功。因為展期期間我並沒有去,只有撤展和把照片搬回你家時,我才出現,把我身為佈展工人應當盡的職責盡完。

我曾經寫過另一篇文章,貼在楓橋驛站的BBS NTHU板上,是寫給另一個女孩的。原因是目前正夯的低價高質感的傻瓜相機,OLYMPUS MJU II 被我的初戀女友借去了,(為什麼借?我忘了,應該是她要跟她同學去哪玩?!)分手後,她並沒有還我相機,我倒是有把他放在我這修理的電腦,拿去她家還她,我記得那個她帶著長髮的背影,站在電腦旁邊,那個連離別也不願看我的背影。我也記得我朋友為了幫我出氣,翻了幾圈的迴旋踢,踢了那電腦幾下(謝謝你,泰拉同學)我在文章結尾寫到,我應該忘記mju II而是去買一台更高檔的CONTAX T2,但是後來我並沒那樣做,只是守著NIKON到了工作,以及去念了一個編劇的研究所。

拉拉雜雜寫了一堆,全是因為看到那一篇二手相機的拍賣文章所致。我依然不知道是不是你要賣,但我有一個衝動是想把他們買下來。但是後來想想不對,我買了代表我過不去那一段。但是我想念那台拍底片的相機,以及那隻與我第一支鏡頭系出同門同款的鏡頭。如果可以,我會告訴它們(是指相機和鏡頭):「沒關係,世界上還有很多人喜歡拍底片,也喜歡NIKON相機和鏡頭,祝你們找到更好的主人。」應該這麼說:「願你們可以遇到,能利用你們拍出一些好照片,記錄一些好時刻的相機使用者。」我聽鋼筆的愛好者說過:「人是一時的,物才是永恆的。」因此我在使用相機時,一直是很愛護很謙虛地跟你們相處。(現在我有萊卡,一個相機史的經典。)但我仍只是一個擁有過的過客,而身為相機的你們,或著你們拍下的照片才能算是一種永恆。

2010年4月4日 星期日

安琪的夢

安 琪:我不記得了,我有印象我在一條紅色的漁船上釣魚,好像是在澎湖,因為很久很久以前我去過,那裏有一個燈塔,在左邊的海上,這個我有印象。一開始都沒釣到,後來釣竿動了,變得很重很重。船上還有何大偉!他幫我拉著釣竿,還沒拉起來,花枝就飛到天上,是很大的一隻花枝,身上還有五彩的霓虹燈,船上到處都發著亮光。花枝到處飛,掉到了船的甲板上,把船打翻了。我掉到水裡,我到處在找何大偉。因為是他帶我去的,他也要帶我回家。我高中畢業那一年,他來家附近的便利商店載我,我騙家裡的人說是要去畢業旅行。他穿著粉紅色的POLO衫,戴著墨鏡說要帶我去玩,我跟他說那你一定也要帶我回去。在水裡,我找不到他,我以為我會喝很多很多水,後來發現水都像果凍一樣,卡在我的鼻子和嘴巴,我簡直就快要窒息。後來我昏迷了,醒來就穿著這件衣服,然後就覺得好渴好渴。

杜天成的得獎感言

(一顆獨立的燈打在穿著正式西裝的杜天成身上。他靠著演講台,緩緩地說。)

杜天成:遠古時,當人類沒有火的時候,夜晚只能躲在洞穴裡,然後彼此一個挨著一個取暖。在夜晚,洞穴外會出現野獸的嚎叫聲,人類因為畏懼和害怕外頭的世界,所以我們一個靠著一個尋找那難得的安全感。這樣一直到了出現一個勇敢的人,在打雷的時候,發現了火,並點燃火把帶回洞穴,人類才開始在夜晚有了安全的感覺,於是可以彼此看見對方地說話,有了時間可以思考怎麼跟另一個人在夜晚說話。說著說著於是知識開始產生了,並且跟著火把開始傳達。不同的是,現在這把火,天神收了回去。於是我們又回到一個挨著一個彼此尋找安全感的夜晚,我們看不見彼此,更看不見這個世界帶給我們什麼樣的難題。但是我們依然要珍惜,至少人類還能一個挨著一個,知道彼此的存在,而不是孤獨一個人面對世界的終結。我們正等待著下一刻,上天會傳給我什麼,讓我們又看得見彼此,這樣我們才能了解世界正需要人類做點什麼,也許這做點什麼,是為了人類能在世界繼續生存,而非地球需要人類這麼做。因為人類在追尋知識的過程中,躍躍欲試成為世界的主宰,以為有了神的能力,那是種掌權的快感。但不料追尋知識的過程中常常是顯得神的偉大,和人類自己的無知。因為世界上有太多未知,人類永遠不可知;如同人類的未來不可測,就像同樣在洞穴彼此害怕彼此的感覺。現在個時刻,我們不應該害怕彼此,但仍是要一個挨著一個,這樣我們才能串連起來,走到更遠的地方。終究會出現一個人,會有一個勇敢的人,發現另一把天神傳授我們的火把,引領人類走向更困難的挑戰,挑戰這個艱難的世界帶給我們的難題。